Joker
（圖片來源：環球影業）
個人對《奧本海默》最大的好奇，其實不是克里斯多夫諾蘭會如何呈現原子彈爆破畫面，不是他會如何刻劃道德立場複雜的 J. 勞勃奧本海默，不是他會如何引導觀眾思考核武誕生的歷史意義，而是一部往往製作預算會被壓在六七千萬美元以下、甚至可能是兩三千萬美元獨立電影的純劇情片題材，為何諾蘭會想要操作成一部成本破億美元、強勢攻佔全球 IMAX 影廳的暑期商業大片？而他又是如何去辦到的？
《奧本海默》的狀況和《巴比倫》《阿姆斯特丹》《從前，有個好萊塢》這類高成本時代劇不太一樣，它們沒被濃厚的爆米花氣味包裹，它們只是曝光度比一般的劇情片來得高，但沒有被渲染成聲光效果強烈的娛樂鉅製。而《奧本海默》之所以是個罕見的例外，只因為拍出它的人，是當今世上最具票房號召力、影迷信眾最多的導演，這是連當今的史蒂芬史匹柏都做不到的事，前幾年的史匹柏光是要替《林肯》找資金，就已經被四處打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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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《奧本海默》的導演不是諾蘭，它絕對拿不到過億美元的預算，絕對找不到這麼多明星助陣，它百分之百會被拍成《模仿遊戲》或《電流大戰》《愛的萬物論》這類中低成本的傳記電影，然後故事會以奧本海默豐富的感情世界為主軸，片名則會取成《核你相遇》或《愛的核分裂》諸如此類的。但正因為這是出自諾蘭之手，所以任何東西都是最高規格，任何方面都得是最豪華、最浩大、最炫目，他想要這麼幹，而且業界恐怕也唯獨他有本錢這麼幹。
在進場觀賞前，我始終覺得《奧本海默》的爆米花氣味很大程度是被包裝出來的，但我錯了，諾蘭是真的把它當暑假大片、而非傳統的獎季電影在拍。它的內容固然是貨真價實的劇情片，並無添油加醋轉型為充斥動作奇觀的諜報戰爭電影，但它的拍攝、剪輯、鋪排節奏的手法，是徹頭徹尾的暑假大片模式。一般來說不會有太多機會玩弄花俏視聽的靜態文戲，諾蘭都盡可能借助一切技巧去提升感官體驗，提升觀眾進入角色當下心境的沉浸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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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就是為何諾蘭會形容：「這就是好萊塢以前在九零年代會拍的那種電影。」而麥特戴蒙則感嘆：「這就好像以前奧立佛史東的新片一上映，而你會覺得：『我一定要去看，因為大家之後一定會瘋狂討論它。』但這種電影現在已經從主流院線絕跡了。」《奧本海默》帶回了那種消失已久的 hype，它帶回了大眾會將劇情片當作商業大片在期待的那種 hype，它就像這個世代的《七月四日誕生》和《誰殺了甘迺迪》。
很難斷定，諾蘭選擇此等規格下去製作是好是壞，只能說這是個「特殊」的體驗，但我自己稱不上喜歡。所謂特殊，是指諾蘭將文戲的節奏剪得跟動作戲一樣血脈賁張，明明只是審問，明明只是一群科學家在互丟觀眾大多一知半解的專有名詞，但步調卻緊湊得宛如槍戰或飛車追逐；明明只是兩個人情緒沒有特別激動的交談，配樂卻浮誇、喧鬧得好像變形金剛在撞大樓砸汽車，諾蘭的拍法，比他口中的「九零年代電影」還刺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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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還是有人覺得《奧本海默》枯燥、拖沓、沉悶，原因大概分兩種，一：預告片高度緊湊的剪接、諾蘭電影常有科幻元素或大型奇觀的既定印象、媒體和影迷對核爆實拍的大肆炒作、海報上彷彿在暗示會有大量視覺刺激場面的火團，形成了一種《奧本海默》是娛樂片的錯覺，以至於你完全沒意識到它本來就只是劇情片。二：一直都清楚《奧本海默》是劇情片，只是覺得拍太長很沒必要。至於我個人會覺得《奧本海默》出奇的緊湊刺激，則單純是因為我把它當一般的劇情片在期待，但呈現的方式卻比我預料得還娛樂。
《奧本海默》大致符合「好看」的通俗定義，它的確是一部剖析人物性格相當完整的傳記片，但諾蘭某些鮮明的創作堅持，應用在這部反倒有種怪異的荒謬與矛盾，例如他用動作片的邏輯去剪劇情片，例如他的配樂一部比一部還吵，常常會讓我因為覺得誇張過頭而忍不住在心裡笑出來。尤其諾蘭喜歡將場次剪得零碎（藉此製造懸念或拉抬情緒張力）的習慣，某些時候其實還有點稀釋掉了他聲稱想要營造的「奧本海默第一人稱視角」的主觀沉浸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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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，諾蘭偏好的非線性敘事，往往在較短的篇幅才能將效能開到最大，他的《頂尖對決》《敦克爾克大行動》《蝙蝠俠：開戰時刻》都是他作品裡偏短的，非線性的效果就很漂亮。這是屬於比較有長度限制的手法，就跟恐怖片通常都在兩小時內、且最多不會超過兩小時半是一樣的道理，因為觀眾受驚的時間無法拉太長，超過一定的時間就會疲軟，恐懼的刺激度就會下降。而《奧本海默》長達三個鐘頭，跳躍和回朔所產生的力道就難免減弱了些，會在過程中更容易被漫長的鋪陳給分散掉。《奧本海默》是否為諾蘭迄今最佳，個人持保留態度，但它至少是部有份量的好電影。
席尼墨菲無庸置疑地棒，但配角群的演出也絕對值得關注。小勞勃道尼稱：「大家在這部片都有自己發光的時刻，每一場戲都是大戲。」這話是有點誇大了啦，畢竟像傑克奎德、東尼古德溫、雷米馬利克、艾力克斯沃夫等人的戲份真的就邊緣到近乎是客串，感覺他們一聽到是諾蘭的新片，就算工作只是去片場掃地都願意接，但馬修莫汀、喬許哈奈特、班尼薩夫迪、傑森克拉克… 這幾位重要配角確實各有發光時刻。
但說到發光發得最亮的配角，當屬道尼自己了。他這幾年常常被評不管演啥都像東尼史塔克，而他也承認，他的確已經有意無意地將史塔克說話時的極快語速給內化，因此這次決心要下足功夫擺脫這點。你確實也能觀察到，道尼的語速放慢了，力道緊收了，他專心的演好一名城府極深、報復心重的幕後操盤手。搶下明年奧斯卡最佳男配入圍席次，絕對有望。
文：Joker